简介:我认识一个二十多岁农村出生的女孩子。 她曾读过我记的《遇仙记》,问我那是怎么回事。 我说:不知道,但都是实事。 全宿舍的同学、老师都知道。 我活到如今,从没有像那夜睡得像死人一样。 她说:真的,有些事,说来很奇怪,我要不是亲眼看见,决不会相信:鬼会附在人身上!这人死的时候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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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认识一个二十多岁农村出生的女孩子。
她曾读过我记的《遇仙记》,问我那是怎么回事。
我说:不知道,但都是实事。
全宿舍的同学、老师都知道。
我活到如今,从没有像那夜睡得像死人一样。
她说:真的,有些事,说来很奇怪,我要不是亲眼看见,决不会相信:鬼会附在人身上!这人死的时候四十岁,死了两三年了,他女儿和我同岁,也是同学。
那年,挨着我家院墙北面住的女人刚做完绝育手术,男鬼就附在这女人身上说:我是谁谁谁,我要见见我的家人,和他们说说话。
有人就去传话,他家的老婆、孩子都赶来了。
这鬼流着眼泪和家里人说话,声音全不像女人,很粗壮。
我妈是村上的卫生员,当时要为这女人打消炎针。
我妈过来了,掐那女人的人中,可是没用;只好硬着头皮给她打了消炎针。
这鬼就说:我没让你掐着,我溜了。
嫂子,我今儿晚上要来吓唬你!我家晚上就听得哗啦啦的响,像大把沙子撒在墙上的响,响了两次。
我爹就骂了:深更半夜,闹得人不得安宁!那鬼就不闹了。
记得那鬼闹了好几天,不时地附在那女人身上。
大约她身子还算是健朗,鬼才给赶走。
在饿死人的年代,北京居民只知道三年自然灾害。
十年以后,我们下放干校,才知道不是天灾。
村民还不大敢说,多年后才听到村里人说:那时候饿死了不知多少人,村村都是死人多,活人少,阳气压不住阴气,快要饿死的人往往夜里附上了鬼,又哭又说。
其实他们只剩一口气了,没力气说话了。
可是附上了鬼,就又哭又说,都是新饿死的人,哭着诉苦。
到天亮,附上鬼的人也多半死了。
鬼附人身的传说,我听得多了,总不大相信。
但仔细想想,我们常说:又做师娘 巫婆又做鬼,如果从来没有鬼附人身的事,就不会有冒充驱鬼的巫婆。
所以我也相信莎士比亚的话:这个世界上,莫名其妙的事多着呢。
《左传》也记载过闹鬼的事。
春秋战国时,郑国二贵胄争权。
一家姓良,一家姓驷。
良家的伯有骄奢无道,驷家的子皙一样骄奢,而且比伯有更强横。
子皙是老二,还有个弟弟名公孙段附和二哥。
子皙就叫他手下的将官驷带把伯有杀了。
当时郑国贤相子产安葬了伯有。
子皙擅杀伯有是犯了死罪,但郑国的国君懦弱无能,子产没能够立即执行国法。
子皙随后两年里又犯了两桩死罪,子产本要按国法把他处死,但开恩让他自杀了。
伯有死后化为厉鬼,六七年间经常出现。
据《左传》,郑人相惊伯有,只要听说伯有至矣,郑国人就吓得乱逃,又没处可逃。
伯有死了六年后的二月间,有人梦见伯有身披盔甲,扬言:三月三日,我要杀驷带。
明年正月二十八日,我要杀公孙段。
那两人如期而死。
郑国的人越加害怕了。
子产忙为伯有平反,把他的儿子立以为大夫,使有家庙,伯有的鬼就不再出现了。
郑子产出使晋国,晋国的官员问子产:伯有犹能为厉乎? 伯有死了好多年了,他还能闹腾是真的吗??子产曰:能。
他说:老百姓横死,鬼魂还能闹,何况伯有是贵胄的子孙,比老百姓强横。
他安抚了伯有,鬼就不闹了。
我们称闹鬼的宅子为凶宅。
钱锺书家曾租居无锡留芳声巷一个大宅子,据说是凶宅。
他叔叔夜晚读书,看见一个鬼,就去打鬼,结果大病了一场。
我家一九一九年从北京回无锡,为了找房子,也曾去看过那所凶宅。
我记得爸爸对妈妈说:凶宅未必有鬼,大概是房子阴暗,住了容易得病。
但是我到过一个并不阴暗的凶宅。
我上大学时,有个同班女友是常熟人,家住常熟。
一九三一年春假,她邀我和我的好友周芬游常熟,在她家住几天。
同班有个男同学是常熟大地主,他家刚在城里盖了新房子。
他特来邀请我们三人到他新居吃饭,因为他妈妈从未见过大学女生,一定要见见,酒席都定好了,请务必赏光。
我们无法推辞,只好同去赴宴。
新居是簇新的房子。
阳光明亮,陈设富丽。
他妈妈盛装迎接。
同席还有他爸爸和孪生的叔叔,相貌很相像;还有个瘦弱的嫂子带着个淘气的胖侄儿,还有个已经出嫁的妹妹。
据说,那天他家正式搬入新居。
那天想必是挑了宜迁居的黄道吉日,但不记得过了多久,我又遇见这个男同学。
他和我们三人都不是同系。
不常见面。
他见了我第一事就告诉我他们家闹鬼,闹得很凶。
嫂子死了,叔叔死了,父母病了,所以赶紧逃回乡下去了。
据说,那所房子的地基是公共体育场,没人知道原先是处决死囚的校场。
我问:鬼怎么闹?他说:一到天黑,楼梯上脚步声上上下下不断,满处咳吐吵骂声,不知多少鬼呢!我说:你不是在家住过几晚是真的吗??你也听到了?他说他只住了两夜。
他像他妈妈,睡得浓,只觉得城里不安静,睡不稳。
春假完了就回校了。
闹鬼是他嫂子听到的,先还不敢说。
他叔叔也听到了。
嫂子病了两天,也没发烧,无缘无故地死了。
才过两天,叔叔也死了,他爹也听到闹,父母都病了。
他家男女两个佣人,女的住楼上,男住楼下,上下两间是楼上楼下,都在房子西尽头,楼梯在东头,他们都没事。
家里突然连着死了两人,棺材是老家账房雇了船送回乡的,还没办丧事,男同学的父母都病了。
体育场原是校场的消息是他妹妹的婆家传来的。
妹妹打来电话,知道父母病了,特来看望。
开上晚饭,父母都不想吃。
妹妹不放心,陪了一夜。
屋里都没敢关电灯,侄儿梦里老说话,他妹妹和爹妈那晚都听见家里闹鬼了。
到天亮,他家立即雇了船,收拾了细软逃回乡下。
他们搬入新居,不过七八天吧,和我们同席吃饭而住在新居的五个人,死了两个,病了两个,不知那个淘气的胖侄儿病了没有。
这位同学是谨小慎微的好学生,连党课《三民主义》都不敢逃学的,他不会撒谎胡说。
我自己家是很开明的,连灶神都不供。
我家苏州的新屋落成,灶上照例有灶君菩萨的神龛。
年终糖瓜祭灶,把灶神送上天了。
过几天是接灶日。
我爸爸说:不接了。
爸爸认为灶神相当于打小报告的小人,吃了人家的糖瓜,就说人家好话。
这种神,送走了正好,还接他回来干是真的吗??家里男女佣人听说灶神不接了,都骇然。
可是老爷的话不敢不听。
我家没有灶神,几十年都很平安。
可是我曾经听到开明的爸爸和我妈妈讲过一次鬼:我爷爷奶奶有一天黄昏后同在一起,两人同时看见了我的太公,两人同时失声说:爹爹喂,但转眼就不见了。
随后两人都大病,爷爷赶忙辞了官,携眷乘船回乡。
下船后,我爷爷未及到家就咽了气。
这件事,想必是我奶奶讲的。
两人同时得重病,我爷爷未及到家就咽了气,是过去的事实,见鬼是得病还乡的原因。
我妈妈大概信了,我爸爸没有表示。
以上所说,都属怪、力、乱、神之类,我也并不爱谈。
我原是旧社会过来的老先生这是客气的称呼。
实际上我是老朽了。
老物陈人,思想落后是难免的。
我还是晚清末代的遗老呢!
可是为老先生改造思想的年轻人如今也老了。
他们的思想就正确是真的吗??他们的不信不迷使我很困惑。
他们不是几个人,他们来自社会各界:科学界、史学界、文学界等,而他们的见解却这么一致、这么坚定,显然是代表这一时代的社会风尚,都重物质而怀疑看不见、摸不着的形而上境界。
他们下一代的年轻人,是更加偏离形而上境界,也更偏重金钱和物质享受的。
他们的见解是否正确,很值得仔细思考。
我试图摆脱一切成见,按照合理的规律,合乎逻辑的推理,依靠实际生活经验,自己思考。
我要从平时不在意的地方,发现问题,解答问题;能证实的予以肯定,不能证实的存疑。
这样一步一步自问自答,看能探索多远。
好在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,无党无派,也不是教徒,没什么条条框框干碍我思想的自由。
而我所想的,只是浅显的事,不是专门之学,普通人都明白。
我正站在人生的边缘上,向后看看,也向前看看。
向后看,我已经活了一辈子,人生一世,为的是什么呢?我要探索人生的价值。
向前看呢,我再往前去,就什么都没有了是真的吗??当然,我的躯体火化了,没有了,我的灵魂呢?灵魂也没有了是真的吗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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